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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以此存档

飞起一jio

不要上升

起初林说没有任何想往校霸行列靠拢的想法,他家中一向管教严厉,长了这些岁数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不过爬上院里的围墙——最后还被父亲赶了下来,所以就算是偏离父母期望开始我行我素的初衷,也不过是很单纯的想跟林东阳和他爸作对而已。

林东阳装乖,他便学坏。

他爸喜欢安静百分百的木头人,他就惹一些事出来让老师请家长。

都是青春期很幼稚的通病,用其实自己也不想要的吵吵闹闹来博取关注,然后在对方的失望中探寻一点点的关心。

 

向横跟他不同,他是真正在外面混那种,不止学校里的普通坏生。

林说当了十六年乖仔,不懂这类扛把子的具体分工。只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见到向横他们打架。确切说是别人打架,向横在旁围观着,他跨坐在电单车上,单脚撑着地,转过头瞟见他的时候眉毛都扬起来了,两指放在唇中间冲他吹了个口哨。

林说鲜少被人这样逗,他一家都是古板得不行的性格,何况当时他同这位叫向横的同学并没有熟稔,红了脸就要绕开走,但那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人偏偏挡住他面前的路,前挪了一步又停住,向横瞧见又笑:“下午时看你打架时候胆子蛮大啊。”

被逗的人就愣在那里瞪他,他打架的当时甚至想好被父亲骂的时候要怎么回嘴,只是草稿刚在腹中打到一半就这样被人说,顿时找不到话还回去。

向横在心里叹他够纯够可爱,像株看似有刺实际无害的温室花朵,不过叹到一半温室花朵在对面朝他喊“小心。”

身后有一人不知何时突破了包围圈,举着棍棒朝他砸来,向横的身体反应没有失灵,他连头都没向后转,第一时间低下身体,手肘往后砸那人的胸口,一手拽过那从他肩上探出的棍棒。

可惜之前心绪因对面那位尚不熟稔的同学荡漾过了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那棍子没抢下来,抓了一把又从他手上滑掉,对面林说拔腿跑过来,一脚踢在那人意图重新举起的胳膊上,向横在心里叹他反应够快,脚点地翻身跨下电单车,扬起胳膊倾过肩膀和腰去,冲着那人脑袋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发出一声闷响。

人直接被扇翻在地上,后面的人也不打成一团了,向横甩了甩手腕,冲对方的人说“能散了吗?”

 

林说感觉眼前的画面像电影被按了暂停键后又加速,那群人愣在原地十几秒后迅速地撤离,带着那位被向横一巴掌扇得倒地不起的人,他这会儿觉出了一些后怕,同旁边向横发问“他会不会出事?”

向横又扬起他的眉毛笑,这次还露出了两颗兔牙,笑完了才喂他定心丸吃“不会。”他倾身去捡地上的书包。

书包是林说的,大概是刚刚踹人时甩掉的,拎起来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吃力,他笃定这书包里一定是装了很多书。他自己平时只带一个斜挎邮差包,书本从来不带回去,不过包里除了书应该还有别的东西,他又晃了晃,同林说讲“好似有东西碎掉。”

“嗯?”

“我打开看?”向横这样问,只是还没得到回答就已经拉开拉链,书包里有一个盒子,他单手拿起来又晃了晃,应该就是里面的东西碎掉了。

林说这时候才反应好,他一手接过自己书包,另一手去拿盒子,“没事,之前就碎掉了。”

里面是他准备的母亲节礼物,下午被一个鲁莽的人撞倒,东西碎掉不止,那人还十分无礼。

“所以你打人是因为这个?”

林说没有答,把盒子放进书包后便要走,向横叫住他,从地上又捡起他的校牌,念上面的名字“林说,”他单手把校牌递还给他,另一手插裤兜,“那以后叫你阿说好不?”叫阿说的时候声音尾调上扬,带一点南方口音的绵软。

“不好。”林说不太会跟不熟的人说话,他爸说他孤僻,一点不如林东阳大方。

但向横却十分热络地跟在他后面找话,“你今天帮我一次,以后我罩你啊。”

林说转头皱眉,“你知不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蠢。”

向横哑然了片刻,收起笑嘻嘻的表情,反而伸出手来郑重说“那认真认识一下,我是向横。”

过分郑重的样子通常总会有点滑稽,但向横做这样事情的时候不会,他一双眼看过去,温柔像盈水的满月,让人都忘了他前十分钟不到刚把人一巴掌就扇倒不起。

林说望了他一眼,视线下移到他手上,又回到他脸上,这样往复了几次,最后伸出手来在向横手上随意地拍了一下,拎着书包转身“我回家了,再见。”

 

 

林说隔几日才又见向横,本来只是偶然,向横见到他的时候跟他打了招呼,不过那时候林东阳跟他一起走,看见后立马问他怎么跟向横认识了,不断反复他不是好学生,让林说要离他远点。

林说十分不乐意听他说这样的话,林东阳太像他们的父亲,因为自身优秀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总不自觉带点高高在上的强压,这样不行,你要那样。

林说烦透了他的话,所以他调转方向往向横的方向走,“你回家?”

“不是,出去玩。”

“那一起走?”

向横视线越过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林东阳,笑说“好啊。”

 

向横今日没有夸张骑电单车上学校,他们踩脚踏车在非机动车道并行,他往林说的方向凑近些,问“林东阳是你弟?”

林说惊讶,“你怎知?”

“瞎猜的,都姓林,”又问,“表兄弟。”

林说摇头“亲的。”

这次向横是真的惊讶,实话实说“有些没想到。”

林说并不意外“关系还不如表的。”

向横没有发表再什么,只说一句“了解了。”

这么说倒是让林说十分感谢,他见过太多人讶异地感叹

“你跟林东阳居然是兄弟。”

“你居然是林东阳他哥。”

一副他给林东阳丢脸的样子。他厌烦透听这样的话,顺带厌烦林东阳。

 

向横是要去游戏厅打机,林说一起玩了两局就没兴趣,坐在休息区里拿练习册出来写,他成绩不好,但其实学习能力并不差,理科尤其擅长。

但他自己不愿考好。

小时候他努力做到父亲的要求,但最后半句夸奖也没,评语永远是还不行,还不够,下次还要再努力。

如果得80、90的分数是这样的评价,那他不如拿60。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习惯失望就更加不会失望了。他同向横这么解释。

向横却问“你这话是说你爸还是你自己?”他刚从篮球游戏那回来,说话的时候带点明显的喘气声,一边问一边拿纸巾擦鼻头汗珠。

林说哽住,作对似的伸手叫服务生把他刚点的冻柠茶换成热牛奶,还理由充分地解释“运动完不能喝冰冻饮料。”笑嘻嘻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咪。

“那我也不要牛奶,”向横无奈地自己去服务站换饮品,但端来的是一杯热奶茶,他落座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讲“你是不是电影看太多,把台词当成真。”

林说不解。

“我抽烟、喝酒、纹身、打架,但我是个好女孩之类的,把性别换一下就是,最后要不要加一句终有一日会找到一位懂我好的人。”

“丢。”林说给他竖中指。

向横又讲,“不对,你已经找到了。”他手指指着自己,“就是我啊。”

林说笑骂他一句“扑街”,双眼都眯起来,笑完继续低头写他的练习卷。

向横靠在椅子上看林说写题,他没把任何书本拿出学校,亦也不需要靠什么分数证明自己。他爸妈已经忙碌到无暇顾及他成绩如何,即使他每天不念书,在外无所事事地游荡或惹是生非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进警局,他爸的秘书会把他带出来,然后交代他要照顾身体。

他喝完那杯热奶茶时,林说的手机响起来,是妈咪打来。今日父亲加班,他答应了妈咪回去吃饭。接完电话林说再去看向横,莫名地有些心虚,他讲自己要回去了。

向横夸张地伸展胳膊,露出校服衬衫下一截细瘦的腰,伸完懒腰才讲“唉,我就没那么好运,还有人做饭等我。”

一半故意逗他,一半悄悄心酸,毕竟他也不过半大少年,看到别人家这样父母关怀,总是羡慕。

林说一向很易心软,听他这样说了就下意识邀请“那你同我一起回家去吃饭,”双手还抓着书包带子,有些小心又忐忑“好不好?”

向横没有不好的理由,或许有,比如林说家可能离他家里很远,比如他妈咪其实没有准备招待客人的饭量等等,但此刻他也主观认为那是不存在的。

于是他们又并行踩脚踏车回去,林东阳看到他的时候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问“他怎么会来?”像是浑身戒备的小狼。

林说一边关门,一边把人半挡在身后,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只是向妈咪介绍“横仔是我朋友。”

他们没有同班,讲同学有些不适合,林说当时只是这样想。

身后向横却很开心,他站得笔直向林妈妈介绍自己,笑起来连两侧尖尖的虎牙都露出来,显得十分乖巧。

林妈妈十分开心,林说鲜少跟家长说学校的事,带朋友回家就更没有,她虽没有林父那样严厉,但还是担心他性格孤僻,在校跟同学关系不好。

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可以一切都好,只是要求高低方法严苛各不相同,也常常同孩子心中的理想父母发生冲撞。

一餐饭他们三人都吃得开心,只有一个林东阳坐在向横对面,十分不满又不敢在母亲面前乱说话,吃到一半就走人说要去学习。

林妈妈解释道“小阳比较爱学习。”

向横又露出那种很乖巧的笑容,说道“阿说也爱学习。”

林说在桌子踢他一脚,瞪他乱说话,林妈妈也只笑笑,当他们好朋友相互开玩笑。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很怪,有些人相处一日。记忆深刻就可以赶超一年朝夕面对。那不过他们第二次相见,但就好似播下一颗感情的种子,在日后相处中茁壮成长。亦有可能,这种种子在他们初次相见就悄无声息种在各自心头。

总之此后林说如愿在放学后甩开林东阳同向横一起走,他们去街头玩篮球,去游戏厅打机,有时连晚餐都在外面一起解决,茶餐厅的咖喱牛腩配冻柠茶,连续食一星期都不会腻。

高二分班的时候他们分在一起,向横拎着书包走到林说前面位置,东西往桌上一扔,双手撑在书桌上笑得痞坏“同学,换个位置,可以不可以?”落座后转头去敲林说桌子,笑得得意洋洋,林说无奈嘘他幼稚,抬起头两人相对一眼又无缘故地低头乐,乐完一通再看着对方连声量都控制不了,直接笑得更厉害。最后在别人的围观下才分别有些尴尬地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场狂笑。

 

林说父亲对此很不满意,放学不归家在外游荡不认真念书,此类种种都不是乖生行为,妈咪一旁劝他“说说跟朋友玩得好,也是好事。”却激得他大怒“朋友?什么人都随便当朋友?你挑朋友这么没有水准吗?”接着搬出他的经典名句“你什么时候可以学学你弟弟?”

林说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在桌腿“我觉得横仔比你宝贝仔好百倍!”拿了书包就甩门出去,走在路上给向横发信息问他在哪。

向横没回,他在打架没看见,看见了也不会回。他想同林说当朋友,但有些事不想拖林说下水。他不怕打架,亦不怕受伤,没人疼,时间久了自己也不觉得疼,甚至有时候想过如果某天像古惑仔一样归宿街头,是不是也是一个蛮好的结局。

他孤独很久,一点都不喜欢这漫漫无尽头的长日。林说不同,第一次见面他担心自己下手太重,向横就知道他是被好好保护至十六岁的珍宝,很单纯很天真,像令人惊艳的温室花朵。

 

林说不觉得他们有任何不同,他不可能看自己兄弟打架至受伤而袖手旁观,向横亦不可能次次瞒过他,次数多了,他亦生出一点懒洋洋的依赖心理,有一个人陪着自己都不错。

这个人不同于自己的小弟,是兄弟是朋友,不止朋友,是挚友。

但林东阳对林说的这种行为感觉不可理喻且无法理解,他把林说堵在教室门口问“你又要同向横去打架?”

其实当日他们并没有要去打架,只是约好要去新开的日料店试那里的刺身,听了这话林说火气便往上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

二人之间气氛僵持不下,向横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一手搭在林说肩上一手插袋,“我好似有听见我的名字。”尾音落下的时候还朝林东阳挑眉。

有的人天生气场强大,纵使林东阳对向横再多不满,每次在他面前却总不敢多说,也可能是严格家教的缘故,让他做不到当着向横自己的面指责他带坏哥哥的不是。

看他没话说,向横把视线又转到林说身上,上一秒还上扬的眼角下落回原位,眼神认真又内敛,搭在林说肩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两人便默契地转身离开。

一路上看到林说垂头丧气的模样,向横也有点不开心,叫住低头往前走的林说“不是去日料店?”

林说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脑袋去,脚步倒是换了个方向,向横又拉他胳膊“不想去就下次再说。”

他不会说不去,只是下次再说,虽然意思一样,但听上去总感觉不同。

林说点头,垂着的小脑袋被风吹乱头发,像只流浪猫咪,向横看不得他这模样,想逗他开心,便问他想去哪。

“我想去打拳霸。”林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给出答案。

于是他们一同去了游戏厅。林说一路上都低着头不看路,向横让他走内侧,一开始是拉他书包让他别撞上人,后面换成去拖他手。实际上只牵了手腕,中间还隔一层校服,但走前面的向横紧张得几乎顺拐。

到游戏厅前向横才放开拖住他的手,手心已经湿漉漉,林说倒是没发现,抬头看见向横有些惊讶的眼神有些不解“嗯?”

向横揉揉鼻子,神色变得些许尴尬“我刚以为你哭来着?”

“丢,”林说无语得想踹他“我几时这么娘。”

“不一定娘是,也有可能是gay。”向横小声嘟囔。

这话听了林说更想打人,两人从游戏厅门口一路追逐打闹进去,游戏还没开始玩,郁闷心情已经消解大半。

不过他们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向横的对头。向横对头不少,也没到谁一定要弄死谁的份上,但仿佛见面不打一架就是认怂。

向横本来不想跟他们打,今日身旁还有一个本就不太开心的林说,他不想给林说再找事,转身准备走人,无所谓认怂。

可惜今日来的这个傻逼程度扑街,一定要找他对战一场才能证明自己英明神武,两人无奈地用眼神交流一番,其实都不用交流,说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他们一向的行为守则。

最后回到家已过12点,林说家中有门禁,他翻墙进去,脚步放轻怕被发现,看到大厅熄灯,大概家人都在楼上睡觉,才松一口气。不想大厅顶灯忽然被开,身后父亲端坐餐厅,双手交叉盘在胸前,质问他这么晚去哪了。看见林说脸上的伤,严肃变大怒。

林说低头摸摸自己脸上伤处,随口道“我摔的。”

出外打架还不承认错误,在父亲看来这就是罪加一等,他拍桌子厉声指责。林说原本只一脸不耐垂头听训,可父亲把他的“无药可救”又怪罪在向横身上,他便又无法忍受地跟父亲顶嘴几句,挨一巴掌后连吵都懒得吵,拎着书包回房间。

 

第二日向横见到林说,发现他不止带昨天打架留的伤,脸上还有明显掌印,整个早上一句话也不讲,不管上课下课都趴在桌上,侧脸枕着胳膊盖住脸上掌印。

向横坐在他后面位置,想提醒一句伤口不能这样被压住,可话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他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拉林说当朋友,这样亦搅乱自己节奏,同他一起打架自己总怕很多,容易分神也好容易出错。像昨天遇到的那群渣滓,以前的他明明可以做到不让林说在他手下受任何伤。但一想起回到以前那种没有林说的日子,仿佛没了任何乐趣。

人总是很没有毅力,以前习惯的现在再回去就不再能忍受。人亦自私,总有小小心愿抓着不能放手。他盯着林说后背身躯暗自向天父祈祷,他要的许多总是没有实现,只这一个朋友求千万不要让心愿落空。他想林说事事顺心,这样才好同他岁岁都做一对好兄弟。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们上去天台,林说顶着一脸伤不愿意去食堂做动物园动物供人参观,向横去小卖部买速食面的时候也买冰袋给他敷脸,开口问“同你弟吵架?”

林说摇头,向横就不问了,昨日他有目送林说坐上回家的士,路上应该不会再同别人起争执,不是林东阳那就是父母。他转话题,讲“听说林东阳最近好似有被谁盯上,估计要倒霉。”

刚还低垂脑袋闷闷不乐的林说立马转头看他,十分紧张问道“谁盯上他?”

“不是我们学校里面,压根也没有在念书,一个叫猴子的。”

“那个姓马的大马猴?”林说迅速从脑海中的名单筛选出这么个人。

“不是,是那个姓金的金丝猴。”

林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向横在逗他,朝他竖中指“丢。”

向横拍他肩膀,“唉,会笑就行,你一早上低气压都快将我冷冻成霜。”

林说无奈笑几句,伸手假意嫌弃地扒拉下他搭自己肩上的胳膊,又着急问“林东阳几时惹到他们?”

向横无奈摊手,想说他怎知,林东阳这人太耀眼也太傲气,一点不知收敛,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把,但对林说就只随意解释道“可能是同他不对盘的人找来的。”

林说皱眉头,下意识就起身想去找人,向横赶紧拉他坐下“猴子不好惹,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一定,我们得从长计议。”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横自己还蛮惊讶,面对大马猴当然要从长计议,但讲实在他没想管林东阳的事,说这个也只想让林说最多给他弟提醒一句,最后有没逃脱倒霉的遭遇就看林东阳自己。

他家一向散养,大概也有父母忙碌顾不上的缘故,因此向横从小到大都是自己顾自己,虽然跟林说一样有个弟弟,但他弟住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平时也少有电话之类的联系,他们都习惯自己为自己的一切负责。即使是他弟的闲事他都不想管。

这点林说又跟他不同,表面再怎么讨厌林东阳,嘴上再怎么说不熟,听到有关林东阳的事情还是紧张,心里对这个骨肉血亲的弟弟下意识要保护,向横已经习惯他的嘴硬心软。但猴子不是好惹的,明明在开口跟林说讲这件事之前,向横已经打定主意即使林说心软要帮,他也要劝下来,林说不可能帮他弟承担所有这些,林东阳惹的事就应该他自己去解决面对。

但是当林说冲动地要去找猴子时,他第一时间不是说服他这些,而是不管不顾地把自己也算进去同他一起去处理这桩他明明想避开的闲事。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没有第二方案,林说想做的,他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不跟着一起。

向横又讲“我下午有事,你等我回来了再跟你商量。”

林说应了一声,端起速食面继续吃,向横忽然地心里没底,再次叮嘱“你等我回来,自己一个人不要冲动。”

“知啦知啦,”林说有些不耐烦地把把向横的速食面放到他手上“你快点吃,面要凉了。”

 

林说还是一个人去找猴子,不止如此,他被猴子他们扔在校门口,脚踩在身上,踩出淤青亦踩碎自尊。

林东阳就在人群里旁观。

向横知道这消息后狂奔回学校,在猴子的下一脚即将踩到林说脸上之前一脚踹开他。发生在学校就该用学校的解决方法,老师和保安也该发挥一下他们的作用,向横的眼睛只看到地上的林说,他惨白的脸色在阳光底下几乎显得透明,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上面还带着血,血里长出妖冶的荆棘枝条钻进向横心中刺得他发疼。

他扶起他,动作小心翼翼到卡壳,转身看见人群里的林东阳,荆棘枝条像被点了火熊熊燃烧起来,他感觉自己对林东阳的无视无语攀升到顶点变愤怒,但此时此刻他无暇去发泄自己的愤怒,只咬牙切齿对他讲“让开”,指握成拳,面色如冰。

 

向横带林说回自己家,两人坐他床上,他帮林说擦药,擦消毒药水的时候林说虽一声不吭,但整张小脸都疼得皱起。向横是故意下重手,瞧见这模样又不忍心,一边放轻动作,一边忍不住指责“活该,不是让你等我?”

“这件事本就同你无关,”林说从他床头抓个枕头抱在怀中,小声讲,“你原本不想管林东阳闲事,我自然不能拖你下水。”

向横抽出他怀中枕头,想揍他一顿又舍不得,气得又拿棉签按他伤口“你要算这么清楚可以,那下次我同谁打架你都别管,我死在街头你看都不许看一眼。”

林说不服“你不讲道理。”

“是你不讲义气。”向横拿棉签沾碘酒点他鼻尖,“下次再一个人去找猴子给我试试看。”

“知了。”林说伸手打掉他棉签,又被叫闭眼。

向横帮他擦眼睛旁边伤口,林说吃痛叫一声,他便凑近了往伤口吹气。

空气吹在药酒上,凉凉的,林说下意识睁眼,发现两人凑得很近,四目相触各自都愣了好一会儿,向横才装出凶人模样朝他吼“谁让你睁开的,闭眼。”

于是他又乖乖把眼睛闭上,向横便明目张胆地仔细瞧他五官。

他有见过女孩让林说帮忙递情书给林东阳,当时他便想问那人是不是瞎,明明林说要好看很多。

好不好看是审美判断,而审美又是一种极私人的东西,你觉得可以我觉得差劲,你觉得很美我感觉一般。但向横想世界上所有人的审美总会在某条线上有个共同的标准,总有人会让每个遇到的人都感觉惊艳。

别人怎么感觉向横无从揣度也不屑去猜,反正在他的世界以他的审美,好看就是林说这样的,没有条条框框列一二三四的要求,只看他一眼就知他是唯一标准。当然他也会觉得别人好看,但不过草草略过一眼,在心里下一个相貌不差的评语十秒后不一定想起。但林说好看,是会让你第一眼惊艳,第二眼疑惑,当真有这样好看的人吗,然后眼睛就不知觉地贴他身上,一直细细地看,就像向横此刻一样。

他手上擦药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因为心思全在认真打量林说,从他微颤上翘的长睫毛,到闭眼时双眼皮的浅浅折痕,还有微咬住的唇和上翘的嘴角,再往下是看着单薄的纤细骨架——但实际上林说体力并不弱,皮肤白皙锁骨极挑。向横细细看了一圈然后解答了自己的疑惑,当真有这样好看的人,他就是这样貌美绮丽,每一寸毛发肌理甚至是鼻侧几粒小痣都能让人打个满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此刻胸腔里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就得到解释。向横想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在这样近距离看他之后可以不心动。而且此刻看着这张脸,他想到更多画面:林说一脚踹在偷袭他的人的胳膊上,林说邀他回家吃饭,林说跟他母亲介绍“横仔是我朋友”——当时他们只见了两次,林说放学悄悄跟他身后,在他平安无事回家后才转身离开,若他被人围攻就势必赶上前来。林说林说,许多的林说串起一条线,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到此时此刻他坐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像乖巧猫咪,十足信任地将所有伤口暴露,所有的偏袒都得到一个完美且唯一的解释。

他心动了,向横想。

旁人意识到这一点或许会惶恐,比如这位是自己的朋友,比如他们都是同为男性,比如更多,但是向横不会,他从不会去忧愁此类无意义问题。

喜欢是不可以斩断的,取向是没办法改变的,心仪男孩常驻身边多么令人得意,因此,向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好想同林说分享自己的情有独钟,讲一句“我中意你”。

但是林说睁开眼睛问他“你怎么停了?”

他恍然地清醒过来,确认自己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如何确认林说是不是又成了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会喜欢男生,他是不是会喜欢自己。

向横看似一个没有数的人,但其实他走每一步都知道有什么结果,下每一拳也清楚有多大伤害力,他确定自己可以承担起这些的后果才会去做。

但此刻他变得不确定起来,不确定林说,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举步维艰,他变成一个婆妈的向横。

他想这有够糟糕,可想到这些是因为一份喜欢,喜欢另一端系的人叫林说,好像也变得并不反感。

林说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

向横下意识就想把那只手牵进掌心,不过在冲动之前他先想到回答林说的借口“我在想,你是否生气林东阳?”

林说低头不语,伸手在床上扑棱几下又抓回那个枕头揽在怀里,沉默好一会才说“有失望吧,毕竟他是我弟,没想到他就那样看。但也没有很气,去找猴子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本来也不求他知道或者感动什么的。”他同家人吵架,他有不满甚至有怨怼,但是家人就是家人,他永远会义无反顾也不求回报。

向横忍不住揉他头发,收到疑惑眼神后开玩笑道“以后别管他,管我就行。”

笑嘻嘻的模样像平时开玩笑,不过他心里在暗自许愿,如果可以这样就太好。

 

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林说很快入睡,可能是因为今天打架累了。向横没试过跟人同床睡觉,小时候跟自己弟弟也不曾有过,他转身看林说。林说睡觉样子很乖,双手攥着被子,小脸几乎埋在枕头里,睫毛很长,向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说没有醒来,不过在梦里哼哼几声,像小奶猫。

向横赶走自己脑海里突然浮现的旖旎想法,深呼吸了几次压抑住还没燃烧起的小火苗,转过身不敢再看林说,闭上眼回想今天上课都讲了些什么,虽然并没有想起任何内容,但只是想起老师们上课的模样就足够催眠。

不过睡到一半他便发噩梦,来来去去都是同一个场景,他告白,然后林说拒绝。

自己是怎么告白、说的什么,他全数不记得了。

但是他记得林说每一句拒绝的话都不同。

他讲“你不是我杯茶。”

他讲“你中意我也千万不要叫我知道。”

最后的一次他惊恐甩开向横的手,讲“我接受不了。”转身跑到林东阳身边去,林东阳冲过来往他身上撞,接着他就被撞醒。

醒来之后向横躺在床上不敢大动怕惊醒身边的林说,但梦里场景翻来覆去地重播折腾他不能眠,只能一个人睁眼仰卧至天光时。

 

失眠半夜,向横自起床就开始恍惚,好似前一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是林说而是他。恍惚一路到学校,他还慢慢悠悠地落在林说后面,等跨上最后一级楼梯记起什么快步跑过去,林说果然站定在教室门口,里面同学亦窃窃私语议论昨天校门口事情。

他又端出平时嬉皮笑脸模样,手臂搭在林说肩上,挑眉看满教室人“在干嘛?”一边不动声色地揽他进去。

林说坐下后也不发一语,向横转身问“你今晚还住我家吗?”

林说摇头,昨天一夜未归,妈咪很着急,打许多电话还发很多消息。

向横也不勉强,伸手在包里掏出药膏给他“我把剩下的药给你带来,还疼不疼?”他问得极温柔,可惜林说并没有多余一分心思来感受,继续用沉默摇头应对。

他本来不想打搅林说,想了想还是挑重要事情讲“同猴子的事情还没完,你这次千万要等我一起去。”

林说摇头换点头,接着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当鸵鸟,隔挡四面八方带着窥伺和唏嘘的议论声。

 

放学后向横同林说去找猴子的谈判并没有成功。一个穿了一身黑、明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非要穿紧身皮裤的,不知是叫金丝猴还是猕猴桃的小弟说他们老大这段时间不在。

再追问下去,猕猴桃说大马猴昨晚醉酒飙车还袭警被抓进去了。

两个人同时在那里目瞪口呆,但又不好意思在人家地盘公然嘲笑人家老大,避免旧恨未消又添新仇,丢一句“等他出来后我们再谈判”后就走人。

走出那颗猕猴桃的视线,两人终于是忍不住一起狂笑起来,林说几乎直不起腰,手扶路边灯杆“唉,想不到这事结局居然如此。”

向横拍他肩膀“说让你带上我有保障吧。”

林说白他一眼,“抓他进去的也是阿sir,同你哪有关系。”

向横嘘他口是心非,又挑眉冲他笑“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

 “以前我不是同你讲过这话听起来很蠢,”林说伸手戳他肩膀处,“再说我大过你···10个月,我罩你差不多。”

向横回“但我高过你。”伸手在两人其实差不多的个头间比划。

林说看着他,沉默一刻才开口,“别拿这种对妹仔的台词同我讲话。”他继续往前走,没回头看向横。

向横愣在原地,感觉满街脚步停下,林说竟听懂他台词,他莫名怕起来,但是林说又只讲一句“我又不是女仔。”

不知是想得太少,还是没说出口的太多。

 

国人表达情感总有一种中式的内敛,我爱你不说我爱你,要讲今夜月色很美。向横脾气张扬,但性格其实带些微老派,害羞又板正,内心想再多也不直接说,说情话一定要用上所有的逻辑思维,组建一个杂乱又漫长的公式,待人一步一步去解,解到最后才会发现答案是很真挚的一句“我中意你”。

他向林说传达了他的公式,林说大概是凭借对他的十分默契得出满分结论,只是回复的答案却让他有些看不懂。这种看不懂让他感觉惶恐,又让他松一口气,像是相持的两群人终于有人挥起拳头,打破了压抑得密不透风的场面。至于结局如何,就需要下一拳加上下一拳,才可以得到结局。

向横想狙击那个人的心,所以选择踏出第一步和下一步。

 

晚上林说回家,林东阳敲他房门,递了水果进来好似还有话要说,林说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拿着镜子盯自己伤口,也盯镜子里林东阳的倒影,冷着脸让他出去。

可林东阳真的出去,他又心里不爽快,扣下镜子去换手机,点开同向横的对话框想找他聊天,他就发来消息。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林说无奈地笑了几句,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去拿练习册。

就算第一眼看不懂,联想下午向横那句话同他后来追上自己之后沉默不语的反应,林说没办法装傻。

在认真思考如何回应之前,林说先对向横的方式感到无奈,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向横,却没预料到他同人告白会是这个风格。

林说喜欢直接,多谢直接说,中意直接说,把你当兄弟也直接说,或者有的时候选择不说直接做。向横这种“浪漫”让他没有安全感,仿佛是一场玩笑,似是而非,给自己留足后路。

他长这么大,一直在期待肯定。以前期待父母肯定地赞扬他“你很棒”,而不是“下次加油”,现在期待那个人肯定地说“你很好,很值得喜欢”,而不是“感觉我们会适合”之类的话。

如果有人同他讲“今夜月光很美”,他会不安,对方是真的觉得他很好,还是偏巧月光很好,顺带觉得他好。

各人有各人的浪漫。有的时候这不仅是一种方式,亦是一把钥匙。钥匙拿错了,心就不肯为你开。

 

林说一晚没回信息,向横第二日见到他的时候便感觉忐忑,偏对方还表现得一切无异,待课间休息,他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气,才转过去问“阿说,你昨晚可有看我信息?”

林说翻手上的书,并不抬头“看到。”

向横忽的感觉有些委屈起来“那你不回。”

林说抬起脑袋看他“我语文不好,看不懂。”圆珠笔在他手上转了几圈最后咕噜掉在书本上,他又低头看书。在向横“哦”一句准备转过去之前,林说叹了声气,讲“横仔,我喜欢有话就说。”他咧开嘴笑“用学渣的方式。”

他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明艳又天真,眼睛眯起来好似只顺毛小狐狸,向横把自己原先要说什么全忘记,脑袋只剩下“他当真非常好看”这个想法,又只会应一声“哦”然后转回身。

留林说一人在后面气到半死。

 

晚上向横又给林说发那样稀奇古怪的信息。

“我这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林说拿着手机翻白眼,手指在键盘上戳戳删删,最后关掉对话框,去发一条朋友圈,设置分组仅有向横一人能看“我踩单车上学。”

过一会儿手机响,依旧是向横信息:“我希望我知道怎么离开你。”

林说又去发朋友圈“校门口坐125路同我家反方向。”

向横:“据说那些你一笑就跟着你笑的人,不是傻逼就是爱你的人。”

林说:“不要这样骂自己。”

向横:“黄是你的姓,红是你的爱,就当作常识。”

林说:“我姓林。”

向横:“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林说:“不要拉倒。”

向横:“我上辈子不知行了多少善,才能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林说:“你拯救了地球。”

向横:“你说你会永远爱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可永远是什么呢?”

林说:“我没有说。”

向横:“自问我可以赢你,但喜欢输给你。”

林说:“其实你赢不了。”

向横:“我想给你一个家,做你孩子的父亲,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林说:“····”

过了一会他又发一条“你生吗?”

两人你来我往玩一晚上,最后向横给他发“晚安。”

林说终于没有转战朋友圈,直接在对话框亦回一句“晚安。”拿出日记本抄下向横发的每一句话,这才结束美妙得让他入睡都不自觉带笑的夜晚。

 

隔日他们在学校遇到,想起前一晚的幼稚模样,都努力忍笑不去看对方,最后忍不住在教室门口狂笑不止,偏第一节是班主任上课,看到两个人将将迟到还在门口嬉笑,让他们在外面罚站半节早课。

他们背靠墙站着,目光本来盯地面,又不自觉跑对方身上,向横小小声哼歌曲“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班主任脑袋探出来“向横还有心情唱歌,再多站半节课,林说进教室来。”

向横惊讶地张大嘴巴,夸张地做嘴型,林说带点幸灾乐祸,走过去时拍他肩膀“居然说脏话,多站半节课。”

然后这件事就仿佛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之后几日两人谁也没提,向横亦停止发情话一百章给林说。

直到阶段考试后上课,语文老师讲完这次大家的总体水平,把成绩单拍在讲台上“有些同学,上课不认真作业敷衍了事也就罢了,居然考试交白卷,作文就写了四个字会不会太过分!”

台下学生窃窃私语,老师厉声叫道“向横!拿上你卷子去后面站着听!”

向横抬头看她一眼,拿起自己的试卷便懒洋洋走去后面。

林说惊讶看他背影。向横从未交白卷。他或许确实不会写,但他向来不作弊亦不交白卷,按他自己说法就是“运气答题”,不会的选择题靠猜,不是选择题的就瞎写,随便填字玩,至少试卷看起来是写满的。

放学后林说想问向横白卷的事情,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试卷折起塞到林说书包里,嘱咐他“回家后看。”

“啊?”

向横有些窘迫地摸鼻子“回家再看,看作文。”

“哦。”林说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心底却不自觉开始隐隐期待,虽然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期待何事。

 

回到家后林说顾不上吃饭,先去房间看向横试卷。

其实向横这次前面还是填满的,不过林说没心情去看他是认真写或玩填字游戏,让老师勃然大怒是因为他作文部分几乎一篇空白。

这次作文是很老套题目,一段似是而非的名人名言,然后让学生给XX写一封信。

XX不限人不限物,抽象具象皆可。

向横的这封信连题目都没有,只有四个字

“我中意你。”

哦不对,六个字,这句“我中意你”上面一行加前缀。

“阿说,”

这两字同其他四个颜色不同,笔画歪曲,应该是向横今天站在后面时候写的。

作文右上方被老师用红笔打了一个硕大的零分。

向横微信发过来,问“够学渣吗?”

林说有些哭笑不得,回他“下次不要这样。”

“哪样?”

“考试要好好写。”

向横过来十分钟才回“那这次呢?”

林说点开朋友圈,又是仅向横可见的分组“朝暮与年岁并往,与你一同行至天光。”偶尔选择对方偏爱的浪漫也不是不可。

向横很快评论“不是要用学渣方法。”

林说回复“跟你一比我就是学霸,渣渣。”

向横又回“好的,男朋友。”

林说盯那三个字足足十秒,不好意思地抛掉手机脑袋埋进被子,待脸红稍微平复,才摸过手机回复“明天见,男朋友。”回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看,抱着枕头在床上滚几圈,最后坐直起来捋平乱掉的头发,缓缓呼出一口气,盯着面前穿衣镜看自己模样,手指作成手枪状瞄准镜里倒影道“一点都不淡定,扑街”,手势上抬,“piu”一声,心脏被狙击。

 

 

隔日在校门口见到,两人只相视一眼就错开眼神,嘴里含糊着笑意说早安。一直到进教室都没有再好意思正视对方一眼,却无时无刻不拿余光悄悄瞄,青春期的薄脸皮。

放学时候,向横转头小声问他“今晚一起吃饭?”其实他们以前也经常一起在校外吃完饭才回去,向横家里没人,林说想至少陪他吃一餐饭,不至于一个人拎外卖回家太过凄凉。可是换一种身份去吃这餐晚饭,仿佛目的都变得不单纯起来,连说话都不自觉小小声。

不过这个目的无论单不单纯都达不到,林说抓着书包面露难色“今日我得回家吃饭。”

今日外祖过生,不可缺席。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同向横解释,林东阳出现在教室门口催他“哥,快点。”

班里的人大半目光被他吸引去,引带着顺便讨论“林说竟是林东阳哥哥”。林说最烦这样,把桌上东西一股脑扫进书包,拍拍向横肩膀讲一句“再见”后就跑出去,推着林东阳离开。

 

向横趴桌上,感觉心里不开心,毕竟今日是他们第一日正式交往,林说却不能陪他吃一顿晚餐。

他索性连饭都不想吃,直接回家,进小区的时候保安说有东西寄给他,拿过手发现是蛋糕。他想起来今天好似还是自己生日。

向家过旧历生日,每一年具体日期都不同,向横自己也经常想不起来,每一年都是收到妈咪短信才记起。

但他总宁愿自己记不起,即使过生父母都不在身边,只帮他定一个孤零零蛋糕做伴。

向横其实要的不多,少少一点关爱就已很够,偏偏他们不能给,每日都在忙碌,连蛋糕和礼物都是秘书挑选。向横有想过要不要怪他们,自己花他们辛苦工作赚的钱,却埋怨他们沉迷工作忘记自己,似乎听上去有些没良心。只是他当真宁愿拿千万换十万,过普通日子,父母在身边,兄弟也不上一个月只回家一天的贵族学校。

他没吃晚饭,便切开蛋糕充当,连蜡烛都懒得插几根,愿望亦不许,反正无人在身侧,这些过程一点意义都没有。

边吃边想去年生日,去年这时候他似乎还未认识林说,回到家见一蛋糕也已当稀松平常,并未同今日这般矫情。

所以说人就是脆弱,孤孤单单过那么久,林说陪他几个月,他就连一个人过生都忍受不了。想一想又给自己找理由,林说已是自己男友,陪自己过生很应该,他相信林说也一定愿意,这都是因为林东阳要拉他回家,于是他将自己此刻所有不忿都怪罪林东阳,在脑里将他揉圆搓扁,并诅咒他喝凉水都塞牙。

 

陪外祖过完生回家已经很晚,林说回房间给向横发消息“睡了吗?”

向横没回,不过刷朋友圈发现他新发的一条“没睡。”

林说有些无语,问他“你干嘛?”

向横依旧不回,发新一条朋友圈“在生气。”

林说又问“生气什么?”

向横:“我男友为他弟飞了我。”

林说看着这话实在想笑,给向横打电话过去。

对方骄矜了两分钟才接起,接了也不讲话。

林说解释“今日给外祖过生,我们全家都要去。”

向横听完就很开心,林说不是为了林东阳才不跟自己吃晚餐,但又装委屈模样,“你知不知道今日什么日子。”

林说本想装傻,但向横很快就说“今天是我们正式交往第一日。”

“啊?”这个答案倒让林说不知怎么接,那边显然对林说态度不满意,“你啊什么?”

“那···哦?”

向横气愤地挂掉电话。

林说无奈地笑,但并没有回拨过去。

 

向横盯着手机许久,见他当真不再打回来了,气得手机都丢掉钻进浴室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手机响。向横激动冲过去,但却是向南打过来祝他生日快乐。他懒洋洋应一声,关心几句弟弟在学校的生活,他们一向没有话说,很快就挂掉电话。

挂完电话向横瘫沙发盯天花板,他连灯都不开,盯着盯着眼睛都犯困,迷迷糊糊间居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像林说。

认真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他想自己真的是做梦了,耳边又响起了手机铃声。

一接起林说就紧张发问“你不在家?这么晚去哪?”

“我在啊。”

“在家你不开灯?打电话不接!叫你也听不到!”

“我刚睡着···刚是你喊?”

“快点给我开门!”林说在楼下跳脚“跟你讲几次,你家门铃坏了要修。”

向横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跑过去,开门一看,林说抱着书包正蹲在门口,仰着脑袋鼓着脸,看上去像炸毛的猫咪。

向横不知怎么想,居然没让他进去,就跟着蹲在他面前问“你怎么过来?”

“来哄我生气的男朋友,”林说从书包里掏出盒子递过去,“顺便给他过生日。”

他看一眼手表,11点多,“还来得及”,他盯着向横眼睛,笑起时候露出白白牙齿“横仔,生日快乐。”

向横换蹲着姿势成半跪,一手撑自己膝盖,另一手撑地倾身过去吻他的唇。

林说闭眼感受了一下,贴着他的唇说“还没讲完。”

“那你接着讲。”

“希望你以后每一日都快乐,每一日都不会感觉孤单。”

向横便继续吻,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含吮他软软的唇,连舌头都伸进去舔他牙齿。

他悄悄向天父祈祷生日愿望,把快乐都给林说,把林说给自己就够。

 

恋爱日子没过两日,两人黏腻得忘记其他,放学路上遇到大马猴兄弟才想起林东阳的烂摊子。

向横谈两天恋爱有些飘了,张口就问“大兄弟你被放出来了?”

林说在后面捂嘴笑。大马猴的兄弟也偷笑。

猴子挥着手里的铁棍指他,“搬救兵叫老师的弱鸡是你吧,正好你也尝尝趴在校门口示众的···”

他话还没讲完,向横想起林说那天的一身伤,一拳上去把大马猴打成大马趴。

林说在后面惊讶地盯他看,向横甩甩自己拳头,“做什么愣着?很明显谈崩了啊。”

接着又回头招架那扑上来的金丝猴和猕猴桃,林说立马也甩掉书包加入战斗。

大马猴果真不好惹,尤其他们这次有备而来带着武器,拳头打人自然比不过铁棍。

林说看见棍子向自己砸来时下意识举起胳膊去挡,他似乎已听见骨头被砸断,可向横扑过来挡在他面前,闷哼一声,林说已经分不清这是棍子砸在他背部上的声音,或是向横自己发出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离他极近的向横的脸上露出了疼痛难忍的表情,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直接倒下压在自己身上。

附近有巡警经过,巡警的口哨和猴子他们四冲而散的脚步声将林说拉回现实,他甚至不敢去碰向横,想叫又绝望得发不出声音,终于在地上摸着手机,拨出120就已经花光他全部力气。

 

聚众斗殴,林说和向横都被学校勒令停课在家反省,但是这个处罚对向横没什么作用,他那天被送到医院后一直都没醒来。

林说坐在手术室门口,看自己手上的血,无力地拉扯着自己头发,挥拳砸墙又被人拉开,妈咪心疼地抱住他,父亲却一巴掌扇过来。这次连林东阳都不忍,上前来拉住父亲胳膊。

林父指着他,恨铁不成钢“我就说,我就说,你是毁了你自己!”

林说没有力气去跟他吵架,他压根没有力气听任何人讲话,一个人靠在墙边开始干呕。

他们要带他回去,林说狠狠地甩开林东阳拉住自己的胳膊,林父又上来扇他一巴掌,一左一右,显得十分对仗,打完骂道“你还想要干什么!”

林说抬头去看父亲,这么多年他同父亲吵架,故意惹父亲生气,但心里又无比地期待他的肯定他的夸奖。

只是下面这句话,他只是想说,对于他赞不赞同,发表什么看法,他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等横仔做完手术。横仔是我男友。”

 

 

向横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向横”,声音听上去那么着急、紧张、撕心裂肺,几乎快哭出来,似乎还很熟悉,圆他一个经久的期待,他知道这个人很在意自己,知道自己醒来还会看到这个人,于是他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他想,让自己睡一会吧,他好累,他这么多年都好累,一个人生活真的好累。让他悄悄地逃避一阵。

但他一逃逃了好几天,手术后一直没醒来,父母过来两天后又急着回去,只能让他弟弟先请假照看他。

林说中途来看他一次,很快又被抓回去——向横手术后父亲就强行把他带回去关在屋里,妈咪和林东阳求情都不顶用。他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下去,又一瘸一拐去医院。

向南不认识他,但收拾向横东西时在床头看见他们二人合照,于是留给他和哥哥独处的时间。

林说可怜巴巴地去握向横的手,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是不自觉掉下去,笑骂一句“艹,你当初言灵,当真又娘又gay。”骂完又去摸他的脸,躺在病床上的向横终于没有再梳大背头,刘海只到额头的一半,看起来十分乖巧。林说不喜欢向横的大背头,他曾在他家住,见过他早上起来花半小时打理头发,又是发胶又是吹风机,他同向横吐槽“有那半小时做什么不好,干嘛用来吹头发。”

他的本意是想让向横早上多睡半小时,没想到向横却以为他想让自己早半小时去找他,于是隔日比往常还要再早半小时起床,走在路上眼睛困得都快眯上,从此林说就不敢再说这个问题。

他摸摸向横此时乖巧的刘海,低头在他的额头吻了一吻,讲“你快点醒来,我还没真正跟你说过我中意你呢,真的,我十分,非常,特别的,中意你。”他想了想,又笑着讲,“我想给你一个家,做你孩子的父亲,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边讲边落泪,“所以你要快点快点快点,醒来。”

 

 

向横真正醒来时候床边只有一个向南,他没有表现出激动,医生说他恢复得不差,这几日应该可以清醒,于是他只是按住了想起身的兄长,按铃叫了医生过来。

等医生来过又离开,向横才看向南,问“阿说呢?”他嗓子干哑,说话几乎不成调,此时身上依旧有许多处痛楚,因为清醒而变得更加难以忍耐,但醒来第一件事是找阿说。

“他来看过你一次,又被他爸抓回去了。”看到向横眼睛瞄向床头柜,问“要我帮你打给他?”

向横点点头,可是脑袋碰到枕头,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一个林说,他没有坐椅子,几乎整个人半跪,只一个小脑袋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水光闪动。瞧见他醒来,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又掉下去,向横想伸手去把他擦干,被他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握在手中,只能笑着安慰他“没事了。”

他这么一说,林说觉得更难受,“知不知你现在这样子说这话多没有说服力?”

“我醒了,就没事。”

林说吻着他的手,吻过每一个指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爸要带我走。”

“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出院。”

“他要带我们搬家,去外地。”

向横这才懂他意思,“去哪?”

林说摇头“不知道,他们讲过但我忘了。”他这段时间除一个向横记不住别的东西。

他咬向横指尖,没有用力,“你要等我。要是以后我来找你,你不认得我,我要打人的。”

向横笑,露一个浅浅梨窝,他没力气点头,轻轻“嗯”一声,又眨眨眼睛“那你要不要留下信物。”

林说便凑近去吻他额,向横讲“你偷吃我这么多豆腐。等我以后去找你,要回来。”

“好啊,我等你。”林说去勾他小指做约定。

 

再见已是好几年后。有没有一对人可以几多年都深爱不变,林说不知。

分开的这些年是不是分分钟都在爱向横,林说不确定。

林说只清楚,当看见向横的一瞬间,他的爱情同心脏都复活了。

并没有用力地去记住,只是念念不忘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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